三十有五 || Apocalypse
上一棒：@止风.
下一棒：@林荌
1
尚九熙听说隔壁班转来一个学霸的时候，是毫不在意的。
虽然在几个哥们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那个人成绩有多出色时，不免产生了些许的危机感，但后来才发现白担心了，别人擅长的领域和自己擅长的根本不沾边。
人家是英语学霸，姑且不会威胁到自己美术生的地位。
由于就在隔壁班的缘故，尚九熙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郭霄汉，在经过他班的时候也会注意到他。倒也不是对他有什么兴趣，而是在一群聒聒噪噪闹得班上人声鼎沸的男生中，安静的他反而显得更加出众。他长得温文儒雅，也不爱和身边的人说话，下课时就自己刷刷题，偶尔翻翻英语书，封面上写的标题尚九熙也看不懂。
“尚九熙，你填一下这个表格，最近市内举办了绘画比赛，每个年级出一个学生参赛，你美术最好，就选你了。”
“啊。” 尚九熙回过神来，笑吟吟地跟林老师道了谢，埋头填表格去了。同学们纷纷前来贺喜，好哥们张九南站在他身边，用手肘推推他道：“真威风，偷偷告诉你，班上那帮女生聊天时都会提起你哦。”
张九南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尚九熙的耳朵小声道：“班花也提你好几次了。”
尚九熙勾起了嘴角，伸手理了理头发。
通过自己的努力，他如今是班上的风云人物，深受同学们的爱戴；老师心心念念的爱徒，从不吝啬于对他的赞美，什么比赛都会自动把他纳入考虑。
所以他的确什么都不必担心。
2
两人的生活本是两条平行线，他念他的英语，他画他的画，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亮，互不交汇。
然而，在尚九熙开始迷上英文歌的时候，殊不知，那两条平行线已悄悄更改了原定的路径，慢慢地趋向彼此，一点又一点地靠近。
倒也不是因为闲得慌才想唱的英文歌，只是尚九熙觉得自己的艺术生人设已经建立到这个地步，画画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安于一隅，不练一些额外的小才艺似乎说不过去，会唱点英文歌说不定还能吸引更多女孩子喜欢。
奈何英语咬字发音是他的痛处，又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风声说郭霄汉唱英语歌最拿手，还会弹吉他伴奏，便在某个放学鬼使神差堵住人家回家的路。
“……你是？” 郭霄汉一脸迷惑。
“郭老师好，收徒吗？” 尚九熙笑眯眯，“教唱英语歌。”
“……不收。” 郭霄汉蹵眉。
“收费的，不亏待你。” 尚九熙稳操胜券似地扬了扬手中一大叠钞票。
郭霄汉盯着钞票沉默了一秒。
就一秒。
“Well, you only need the light when it's burning low, only miss the sun when it starts to snow, only know you love her when you let her go……and you let her go. ”
伴随着深情酥软的歌声，轻快的音符从吉他的琴弦间流淌，郭霄汉抱着吉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给尚九熙来个示范。长椅旁有棵树，树木茂密遮挡住了阳光，尚九熙在阴影下舒服地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郭霄汉的音乐平淡中隐隐透着忧郁，但他并不感到抗拒，反而沉醉在其中，思绪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飘然而去。
一曲终。
“尚九熙？” 郭霄汉看着尚九熙陶醉的模样感到有些好笑，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啊，” 尚九熙下意识摸摸脸，有些不好意思，“行，你绝对有资格当我老师。就这首了，我要学。”
“那我一句，你一句……”
这样的师徒模式持续了一个月，俩人天天放学就往公园跑，一待就待到天黑才回家。自从有次尚九熙唱到一半肚子饿得咕咕直响，两人笑得前伏后仰后，贴心的郭霄汉开始主动给尚九熙带自己亲手做的盒饭，这是尚九熙没有想到的。
“我瞧你天天都捧着这本书看，这到底讲的是什么呀，让你那么着迷。”
趁某一天练习，尚九熙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了的疑问，指了指郭霄汉放在旁边的英文书。
“也没什么，就……英文诗集。” 郭霄汉把书递给尚九熙，任由他翻看。
“卧槽，我一个字也没看懂。你念一首我听听呗。”
郭霄汉怔了怔，盯着尚九熙沉默了一会儿。尚九熙以为他不愿意，正要给个台阶下的时候，郭霄汉低缓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咬字清晰，又带有浓厚的感情。
尚九熙下意识屏住呼吸，凉风习习，他的心仿佛跳漏了一拍，以至于郭霄汉都念完了，他都没反应过来。
又一个响指。“爱上我了？”
“……想得美，我都没听明白。” 尚九熙白了他一眼，不忘表达震惊：“你这是背诵啊。”
“喜欢的诗词，不知不觉，就背下来了。”
郭霄汉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尚九熙莞尔。
相处了那么久，尚九熙早就把郭霄汉从自己的假想敌升级成自己的好兄弟，看郭霄汉在自己班上似乎没有什么朋友就拉着他介绍给了张九南杨九郎等，郭霄汉也从一开始的抗拒也逐渐任由尚九熙随心所欲。
他发现尚九熙虽然是富二代，却从不摆架架子，有什么好东西都迫不及待与身边的人分享，善良而又没什么心机，不怪他人缘特别好。意识到这一点，他也放松了警惕，对尚九熙渐渐敞开了心扉。头一个月他还收钱的，后来基本上都免费授课了，一首又一首歌不带停的。
似乎是格外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友谊，又似乎是不舍得他们两个独有的，夕阳下的二人时光。
拨弄着吉他的琴弦流淌出宛转悠扬的曲调，他没舍得让回声也戛然而止。
3
“学完这首，我就不学啦。”
某一个夕阳下，尚九熙突如其来的宣告打了郭霄汉个措手不及。
郭霄汉拨弄着琴弦的手顿了顿，音乐也随之暂停。他抬起头，懵懵地问道：”……为什么？”
尚九熙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不是质疑你的教学，你教得挺好，真的，我进步神速。你让我学的，《窈窕淑女》中的，‘the rain in Spain stays mainly in the plain’，非常有效，陈老师都夸我英语发音像个英国人呢——”
“为什么不学了？” 郭霄汉有些焦急地打断。
“哦，我绘画比赛将至，要多练练手了，最近忙着练嗓音，都快忘了主业呢。” 尚九熙安抚似地拍拍郭霄汉的肩膀，“我又不是走了，在学校，我们不是可以天天见面嘛。”
“那不一样。” 郭霄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头脑混乱，他只想让尚九熙留下。
尚九熙明显愣住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喉结滚动，手心冰冷，心脏就好像要蹦出身体外来。
他似乎听出了郭霄汉朦胧的弦外之音，内心里的一把声音又告诉他理解错了，然而郭霄汉灼热的眼神似乎在坚定地告诉他，就是他想的那样。
郭霄汉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没让他逃走。此刻的尚九熙思绪陷入了一团乱麻，连自己被抓疼了也没吱一声。温热的触感就在这时覆了上来，热情地含住他的唇，尚九熙脑袋瞬间宕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感到抗拒，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回应着这份荷尔蒙的冲击。
夕阳的余晖沐浴着两人，此时这一刻便成了永恒。
夜晚，两人迟迟没回家，尚九熙靠在郭霄汉的胸膛上，感受着胸腔的起伏，倾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
“你知道吗？有一首歌，是我特别选给你的。” 郭霄汉幽幽的声音从尚九熙的头上传来，“也挺适合作为最后一首。”
“不会是最后一首，比赛一结束我们照样继续……” 尚九熙软绵绵的声音惹得郭霄汉心痒。
郭霄汉低声笑了，表示满意。
“你说你选给我的那首，唱唱呗。” 尚九熙发现自己沉迷于郭霄汉的一切，包括歌声，包括他念诗歌的嗓音，包括那浓郁的感情。
“Got the music in you, baby, tell me why? You've been locked in here forever and you just can't say goodbye……”
“……Your lips, my lips, apocalypse.”
郭霄汉轻声唱了一小段，然后低下头蜻蜓点水般轻轻拂过尚九熙的嘴唇。
尚九熙微微仰起头回应，而后有些困倦地把自己往郭霄汉的怀里送了送，朦胧间他依稀记得老师讲过这个词，apocalypse.
世界末日……
4
世界末日，爆发了。
就在尚九熙发现他和郭霄汉接吻的照片被挂在学校墙上时。
照片底下还贴心地配上他们的名字和班级 ，深怕全世界不懂他们是谁一样。
如那人所愿，全世界都轰炸了。
早晨，他一踏进班上，同学们齐刷刷地看过来，眼神古怪，窃窃私语声从不间断。班花从他的身边经过，看着他的眼神里尽是奚落和讥诮。尚九熙此时还不知道照片的事，一头雾水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才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被人用马克笔写满了不堪入目的侮辱性文字。
杨九郎坐在他的位置，正在用湿纸巾使劲把字迹擦干净，抬头看到尚九熙的时候眼睛睁大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到学校？”
“发生……什么事了？” 尚九熙感觉脑袋轻飘飘的，对周围的事物有一种不真实感。
为什么大家都在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桌子被人胡乱涂鸦？
为什么周围……那么吵闹？
“啪！” 张九南把一本厚重的字典丢在桌上，一脸凶悍地对着班上吼道：“是哪个缺德的人在尚九熙桌上涂鸦的，给我站出来！”
班上瞬间鸦雀无声，也没有人站出来。
突然，有个嘴贱的男生喊了一声：“同性恋！自作孽！”
“你给我闭嘴！” 张九南双拳青筋凸起，扬起袖子准备把那男生好好揍一顿。
“九南，冷静点，打架犯校规！” 杨九郎赶紧拉着张九南，后者却怒不可遏什么也听不进去。两人还在僵持不下时，尚九熙微微颤抖的声音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们……在说什么？”
“熙熙，有人偷拍了你和郭霄汉……接吻，放在墙上了。” 杨九郎叹了口气，“我第一时间已经通过关系把照片给撤下来，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太迟了。”
“熙，不用害怕，你没错，错的是带着有色眼镜的他们！” 张九南气急败坏，“我现在就去把这群人的行为告诉老师，不，如果他们还那么放肆，我就通通把他们打一顿！”
张九南接下来说什么了尚九熙没听清，他只知道自己的世界此时正在轰隆隆地塌陷，胸口闷痛，眼冒雾气，站也站不稳了。
大家都讨厌他了……
昨天还在和他谈笑风生的同学们，如今已戴上丑恶的面具，无情地将他践踏在原地。
只因为昨天，他和一个男生接吻……
不是他的错吗？
那是谁的错？
“熙熙？九熙？” 杨九郎发现了尚九熙的不对劲，赶紧拉着他坐了下来，“你还好吗？”
耳鸣声响起，四周闹哄哄的，大家七嘴八舌刺耳的讨论声，让尚九熙觉得自己快被淹没了……
“尚九熙，你跟我说，这是什么？”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冷冰冰的表情与平时笑容满面的她天差地别。
午休，尚九熙无视跑来教室外找他的郭霄汉，假装不认识他，与他擦肩而过。他刚接到班主任的召唤，让他去办公室找她，以为是要讨论绘画比赛的事宜，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显示在手机屏幕上，他和郭霄汉在长椅上接吻的照片。
“林老师……” 尚九熙羞愧得低下了头。
“别叫我，我恶心。” 班主任收起了手机，拿出尚九熙的参赛表格，当场将它撕成粉碎。“这次比赛你就别想参加了，破坏风气。”
尚九熙的心随着纸张的撕裂也碎成两半。他久久说不上话，没想到自己尊敬的老师居然会这样冷血无情地对他，甚至一点颜面也没给他留。
到底……是谁的错？
郭霄汉已经坐立不安一整天了。
早上来到学校他自然也没逃过同学们的闲言碎语，看见桌上的涂鸦他也没惯着，一把把桌子掀翻后抢占了说闲话最大声的同学的桌子，还逼着他把来龙去脉交代出来。
知道了真相后他心里有一瞬间是慌的，不为自己，而是为尚九熙。他刚转来这个学校，又是边缘人，并不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但尚九熙不一样，尚九熙可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好学生、模范生，他此时承受的舆论压力必定是不可言喻，郭霄汉只是想着就肺腑绞痛。
下课铃声一响，他第一时间就冲去了尚九熙的教室，无视了所有鄙夷的眼神和难听的闲话，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尚九熙无视了。他有些无措，站在课室外面来回踱步，最后是杨九郎看不下去把他叫到一边说话。
“你最好短时间内就别找九熙了，那张照片对他伤害很大，我想你也不会要把事情严重化。”
郭霄汉无言以对，只好点头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他焦急地在公园等待，期望着尚九熙会出现。当他远远看见尚九熙走着过来的时候，他呼了口气，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想给尚九熙一个拥抱，却被尚九熙一把推开了。
“我们以后就别见面了。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学校。” 尚九熙冷着脸说着最无情的话，“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说完打算转身就走。
“为什么？” 郭霄汉错愕，拉着尚九熙不让他走，“我们不需要向他人的恶意妥协。”
“你当然不需要了，” 尚九熙冷笑，“你不是对四周不管不顾的吗？这些恶意，你早就习惯了。”
“你什么意思？” 郭霄汉呼吸急促起来。
“我原本生活在天堂，是你把我拉下地狱。对，这都是你的错……” 尚九熙甩开了郭霄汉的手，“我被取消绘画比赛的参赛资格了，你知道吗？参赛表格被我最敬爱的老师在我面前亲手撕毁了。她觉得我恶心，全世界都觉得我恶心。我什么都失去了，你开心了吗？”
“昨天的事，不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是你逼我的。” 尚九熙躲避郭霄汉的眼神，“你知道班上的同学现在是怎样看我的吗？你知道他们说的话有多难听吗？你自己跟身边的人相处不好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以后，你离我远一点。”
郭霄汉愣住了，抓着尚九熙的手缓缓垂下。尚九熙没等他作出反应，转身就走了。
“……尚九熙，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吗？”
尚九熙头也不回。
只剩下郭霄汉孤独的影子在草地上被夕阳拉长。
5
尚九熙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郭霄汉了。
他在学校宁愿选一条比较长的路径，也要绕开郭霄汉的班级，甚至不再踏足他们曾经待过许久的公园。郭霄汉也算识趣，那一天之后他再没主动出现过在他的面前，就好像在一瞬间从他的生活蒸发掉了，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风头已经过去，那张照片所引起的骚动也像退潮般逐渐悄然消失。同学们像是忘了这件事，虽然一开始有些别扭，但至少愿意和尚九熙搭话聊天了。
林老师虽然看到他还是会摆脸色，也不像从前那样疼他、处处照应他，但由于最近的一次小考他的画作得到了最佳，还被贴上学校布告板，林老师对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听说还有另一个小型画画比赛，她好像有意选他去参加。
一切都看起来像是回到了过去，尚九熙甚至有一瞬间以为前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一场梦幻的、支离破碎的梦。可是每当看着此刻正在和他欢言笑语的同学们，他都会控制不住想起几个星期前他们顶着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以及高高在上的姿态中伤他的样子。他很害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踩到他们的雷，再次承受他们鄙视的眼神和不屑的目光。
也因为这样，他从曾经的活泼开朗变得沉默而又小心翼翼。
他好像再也无法真正地快乐起来了。
“那个偷拍你们的人，找到了。” 某个下课，张九南坐在他旁边，压低声音道。“反正老师不管，昨天放学我把他打了一顿。”
尚九熙原本在写作业，一听到关于照片的事，握住笔的手抖了抖，犹豫了好久才问：“是谁？”
“何九华。就那小子，画画不乍样，但什么比赛都要和你争个高低，最后还是逃不过被你碾压的命运。后来你那失去的参赛资格不是落在他手上了嘛，那人就是欠揍。”
尚九熙心里一沉，再次感受到班上同学的人情冷暖、社会险恶，他直到现在才深刻地意识到，从前他一直活在一个假想的泡泡里，被自己的无知和单纯蒙蔽了双眼，以为身边的人都真心待他，以为自己被善意包围。
如今知道谁是真凶，也没有意义了。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浮现郭霄汉对着他微笑的样子，随即切换到当天他说了那些过分的话后郭霄汉错愕又受伤的表情。
心里往下一沉。
他什么都失去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张九南盯着他，犹豫了一下：“是郭霄汉提醒我的，他问我班上有谁画画也不错，毕竟绘画比赛将至就爆出了你的黑料，这事情怎么看都有蹊跷。”
尚九熙沉默了，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抓紧笔，都压出痕来了。
“不过后来真凶是我和九郎给推理出来，并且软磨硬泡——大部分是硬泡——逼那小子招供的。所以我的功劳会多一些。”
尚九熙苦笑：“谢谢你。”
“都是哥们，谢什么。” 张九南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拍拍尚九熙的肩膀就走了。
6
又过了几天。
这天放学后，尚九熙缓缓走着回家，不知不觉却来到了他和郭霄汉常待的公园。
发觉他站在那张长椅前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出现短短几秒钟的空白，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平时坐的位置。
手掌轻轻摩挲着旁边郭霄汉习惯坐的位置，尚九熙陷入了回忆的漩涡。
那一天黄昏，周围万物像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鸟儿与蟋蟀合奏了一段悦耳的交响曲，就着这个氛围，郭霄汉主动吻了他，那炙热的触感，情意缱绻，像一朵绚丽的烟花在他心间绽放，遍地都是喜庆洋洋，直到夕阳慢慢地坠下山，堆满晚霞的天空也慢慢失去了色彩，月亮和群星悄然升起，他依然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他想，他是喜欢他的。
这份觉悟不断在他的心间放大又放大。心中的郁结化成泪水在眼眶决堤，他一直伸手去抹掉泪水，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索性就抱头痛哭了。
他好像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回到家，母亲看到他这副双眼通红的模样，急切地摸摸儿子的脸庞，拉着他坐了下来：“怎么哭了？被谁欺负了吗？”
尚九熙吸了吸鼻子，眼含着泪把近几个月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母亲。
母亲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就当尚九熙以为母亲也会像所有人一样嫌弃他时，她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一脸坚定地说：“去找他吧。”
尚九熙一惊，呆呆地望着母亲。
“妈妈知道你遭遇了很多恶意，这对你来说非常不公平，姑且不说同学们之间的闲言闲语，你老师的做法也很欠周全，妈妈希望下次你遇到这种事时能够第一时间告诉我。”
“至于你说的郭霄汉同学，我想，他所遭受的恶意不会比你少。你说他在班上没什么朋友，也就代表，在同学们的恶意袭来时，没人会站在他那一方护着他、陪伴着他，至少在我看来，他是最孤独的人。”
尚九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蹙。对啊，在同学们都在议论他时，他还有杨九郎帮他擦掉桌上的涂鸦，有张九南护着他让那些侮骂他的人噤声，可是郭霄汉谁也没有，连本该和他并肩面对的人都反过来责怪他、孤立他，他作为受害者之一，该有多难受啊。
没想到承受了大家的恶意那么久，自己却也成为了他们的其中一员。
尚九熙没忍住，泪水再次从眼眶滑落。
母亲温柔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
“还来得及。” 母亲轻声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就勇敢点，去找他道歉，不管结果如何，这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事。给自己，以及你俩一个机会！”
7
隔天放学后。
“九熙，听说你常去的那家服装店有优惠，去逛逛吗？” 杨九郎把手放在尚九熙的肩膀上。最近尚九熙情绪低落，作为好朋友，他认为自己有义务陪他走出这段阴影。
“不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尚九熙速度极快地收拾好书包，飞奔了出去。杨九郎目送着他奔向郭霄汉的教室，伸出去的手垂了下来，像个老父亲一样欣慰地笑了。
来到郭霄汉的教室，尚九熙的心怦怦狂跳，东张西望却没有找到郭霄汉的身影。那些还逗留在班上的同学注意到尚九熙，其中有几个人好像认出了他是谁，开始和身旁的人交头接耳，大家的目光纷纷毫无保留地停留在尚九熙身上打量。
咬咬牙，尚九熙抓住了门前一个看起来像班长的女孩硬着头皮问：“不好意思，我找郭霄汉。”
周围的谈论声量瞬间放大好几倍，女孩迟疑了一下：“我刚刚看到他去上厕所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话毕，一道身影就从尚九熙身边擦身而过，进入了教室。尚九熙一眼就认出了郭霄汉的背影，松开了抓住女孩肩膀的手，局促不安地等待。好不容易等到郭霄汉提起书包，向外头走去时，尚九熙上前叫住了他：“郭霄汉。”
声音压抑了多少思念与情感。
奈何郭霄汉只是抬眼，面部表情毫无波澜，仿佛眼前的不是几个月前自己亲吻的那个男孩，而仅仅是个陌生人而已。
尚九熙眼睁睁地看着郭霄汉再次和自己擦身而过，内心涌起说不清的难过。来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都快围成一圈，仿佛相约来看自己的笑话。
尚九熙垂下头握紧了拳头。
害怕别人议论的恐惧又涌了上来，自己像是在汪洋中痛苦地挣扎，却逃不过被大风大浪淹没的命运。
他好想这样就逃走。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就勇敢点，去找他道歉。”
“我们不需要向他人的恶意妥协。”
“……尚九熙，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吗？”
“给你自己，和你俩一个机会！”
……
半晌，尚九熙抬起了头。
他转身，坚定地追向郭霄汉。
推开挡着行道的吃瓜群众。
无视大家上下打量着他，嗤鄙的眼神。
忽略那些他早已听不清的，细细碎碎的谈论声。
此时全部人已成为毫不起眼的背影，他眼里只剩下郭霄汉。
那个弹吉他给他伴奏的郭霄汉。
那个和他合唱到日落的郭霄汉。
那个读诗给他听的郭霄汉。
那个给他带盒饭的郭霄汉。
他最喜欢的，郭霄汉。
……
尚九熙气喘吁吁，脚一软，蹲在了地上。
抱着膝盖，他苦笑着，最终还是追不上啊。
郭霄汉走路太快了，一下子就把他甩得远远的。
尚九熙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还是来到了公园的长椅旁。
他有些伤感地坐在长椅上。虽然他们在学校见面的机会多的是，这次失败不算什么，可是刚刚看郭霄汉的眼神，透着寒彻骨心的冷漠，都这样了，他还有可能原谅他吗？
在他沉浸在悲伤之时，身后突然传来脚踩在枯叶上唏唏沙沙的声音。
尚九熙猛地回过头，发现是郭霄汉，呆住了几秒，回过神来后马上跑过去拉住了他，深怕他又会像刚刚那样一走了之。
“郭霄汉！” 第一声表达的是惊喜与不可置信之情。“郭霄汉。” 第二声是内疚而轻柔的，又像是一声叹息般无力的。
“不是说我把你从天堂拖下地狱吗？” 郭霄汉扯开了尚九熙的手，力度不大，但足以令尚九熙的心肺绞痛，“是什么让尚同学心血来潮回地狱看看？”
“不是的，不是的，我之前说的那些没有一句是真心话。” 尚九熙有些急了，挡着郭霄汉的路不让他走，“对不起，对不起。你可以听我说吗？”
尚九熙乞求般地望着郭霄汉。郭霄汉不知道是心疼了还是什么，反正他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尚九熙，也没有要走的迹象。
尚九熙稍微安心了一些，深吸一口气，直视郭霄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很喜欢你，郭霄汉。”
郭霄汉听了明显一愣，却依然蹵眉看着他。
“几个月前，我的人生波澜未起，静如止水。直到遇见你，波涛汹涌，我招架不住。不敢直面自己的心，也承受不住大家的恶意，只好选择逃离，以为这样就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但是我后悔了。”
“我不害怕他们怎么说我了，我真的不怕了，你知道吗？这是你给予我的勇气。我知道你遭受的伤害不比我少，很抱歉我没能陪你面对，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孤身一人了。”
“什么名誉、人设通通都不重要了。去他妈的全世界，”
“我只想要你，和你在一起。”
“所以，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尚九熙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都染了哭腔，发觉泪水又控制不住地沿着双颊下滑，慌忙抬起手用衣袖擦去泪水。
一只温暖的手掌就在这时候覆在他脸上，轻柔地揩去了他的泪水。
“别哭了。”
尚九熙一只手抓住郭霄汉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着郭霄汉的表情。
是熟悉的，温柔的神情。
心中郁结全然舒解。
“我早已放弃了世俗，就等你。” 郭霄汉捧着尚九熙的脸：“我不曾离去。”
郭霄汉一只手轻轻搂住尚九熙的腰，把脸凑了近来，额头对着额头，情意缱绻地蹭了蹭。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尚九熙甚至可以感受到郭霄汉的鼻息触到他的嘴唇和下巴。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尚九熙闭起眼睛，嘴唇凑了上去。
………………………………………………………………
祝福尚九熙快乐，不止生日。
小小注释：
第一首歌：《Let Her Go》by Passenger, 郭霄汉本人也唱过；
第二首歌：《Apocalypse》by Cigarettes after Sex，大力推荐，歌词什么的都很符合人设；
'The rain in Spain stays mainly in the plain' 来自音乐剧《窈窕淑女》(My Fair Lady) 中女主练英语发音的绕口令；
最后，郭霄汉念给尚九熙的第一首诗：
………………………………………………………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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